边察认为她好,仿佛不沾红尘的世外之人,铜臭也无法将她腌入味;同时他也深感不安,因为他不知道能用什么把她留住。
感情、金钱乃至权力、地位,他都已竭尽全力地给她,满以为这重若千钧的世俗之物足够撕裂仙子的羽衣、使她无法回返天庭,只能乖乖留在他身边、做他的妻子。可顾双习仿佛还是一身轻松,空荡而又无所依傍,随时都可以启程上路。
所以边察,怀着过分焦虑的心情,一面想快快同她结婚、确认这层法律关系;一面想快快和她生子、与她建立这条无从斩断的血缘纽带。
但她果然还是比他更心狠。她精心策划、缜密布局,离开边察布下的天罗地网,然后以“坠海”为由脱身。
顾双习显然情愿他认为她死了、试图说服他放弃寻找她,边察却只觉得她可笑可恨。她凭什么这样天真、认为他会轻易放她走?她分明就是被他宠坏,幼猫也以为自己是山中老虎,胆敢挑战他的底线。
而且她怎么可能去死?在他身边,她连“生不如死”的体验都已有了,离开了他,更舍不得去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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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个小时后。
此时船已载着幸存者返航,伤者被送往医院,死者被一一辨认、登记,至于像陆春熙这样的仅受轻伤的游客,则被统一安排住进了海边的某家酒店,等待警察上门问话、调查事件起因。
陆春熙的确伤得不重,最多是双手抓握固定物时蹭破了一点儿皮,消毒后贴上创可贴即可。
她盯着原本属于顾双习的那个背包发呆,一会儿担忧她会不会已淹死在海中,一会儿又矛盾地想到:若是顾双习真的逃走了,那她是该为她开心,还是该保持对皇帝的忠诚?
皇帝显然不愿小姐离开,他希望这只蝴蝶始终被他牢牢攥握在掌心,憋死、闷死也会被他做成标本。
陆春熙正出着神,房门倏然被敲响。她以为是警察前来问话,瞥了一眼猫眼,瞬间提起一口气。
门外站着的是边察和都柏德。
她开门请他们进来,都柏德表示他守在门外,只有边察跟着陆春熙进了房间。一段时间未见,陆春熙敏锐地察觉到了边察身上的变化:他似乎变得更阴沉、更严肃,犹如一团酝酿暴雨的积雨云,填满了整个房间。
为了隐藏身份,边察用帽子、口罩和手套,把露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肤都严丝合缝地包裹,比明星艺人还要神秘兮兮。
在密闭空间里,他终于得以摘下伪装,露出一张苍白而没有血色的脸。陆春熙注意到,他眼白部分爬满血丝,眼睑下亦有阴影,明显已有一段时间不曾好好休息。
但皇帝的声音依旧冷静、笃定。他要求陆春熙再复述一遍几个小时前的灾难。
陆春熙便如实讲了一遍,讲到她伸手试图去拉顾双习、却遭到后者的拒绝时,边察冷笑了一声。
陆春熙叙述完自己的所见所闻,将那个背包拎到边察面前:“……我也是平静下来以后,才发现这似乎不是我的包,而是小姐的包。也许是因为当时船上情况太乱了,导致我们拿错了包。”
她直视边察的双眼,让他相信她的谎言:“所以我现在把这个包还给您。”
边察打开背包,在里面翻了翻,最后摸出来一枚戒指盒。
戒指盒通体由绒布包裹,触感柔软舒适。边察打开它,那枚他送给顾双习的、专属于华夏皇后的祖传戒指,正安静地躺在里面。边察再次冷笑,取出戒指,放在自己手上比划。
戒指是女款,根据顾双习的指围调整了大小,套上边察的小指,都只能堪堪推到指节中段。他望着戒指出神,又翻过手掌,摸了摸他自己的那枚、与她成套的戒指。
她的手……原来这样的小巧、这样的纤细,能刚好戴上这般狭窄的戒指,被他攥在手中时,仿佛一团将要融化在他炙热掌心的雪。这双手能做很多事,看书、写字、画画;同时也做不了很多事,连给他手淫都笨拙而莽撞,毫无章法地乱弄一气。
她还很喜欢在做爱的时候,用手指甲抠弄他的后背与肩膀、在他身上留下血痕,仿佛如此便能报复他的无度索取。可亲爱的双习显然不明白,手指甲在他皮肉上划出来的微末痛觉,只会刺激得他更兴奋、更激烈。他爱她就是这么一回事,是把恨当爱、把痛当甜。
但他唯一忍受不了的便是分别。边察无所谓她背叛他,也无所谓她仇视他,这些本就是他应得的,毕竟他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,顾双习想要复仇也是人之常情。
可她不该离开他的。她若是在他身边,他不介意把刀子塞到她手里、请她亲手了结他,甚至还会幸福地微笑着,期待她挥出那一刀;唯有“分离”一项,使他倍感愤怒、万分痛苦,仿佛另一部分的他也随着她的离去,被一并撕掉、扯碎,血淋淋地暴露在空气当中,经年累月也好不了了。
边察把戒指重新收回盒中,将那个属于顾双习的、马卡龙色系的可爱背包挎在自己肩上。
他抛下一句“好好休息”,便走出门去,同都柏德汇合。他嗓音淡淡地下达指令,只说“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,翻遍所有土地和海洋,都要把她找出来”。
又说:“……这颗星球,拢共也就这么点大,她若想躲想藏,又能跑到哪里去?恐怕只有去到太空,才能让她逃出我的视线。”
边察在电梯间驻足,都柏德按下上行按键,他已在顶层开好了套房。
却又听见皇帝开口说话,语气十分活泼明朗:“婚礼策划还是要继续推进,不能懈怠了。等我把她找回来,我们立刻就举行婚礼。她还没有看过婚纱、试过婚纱呢,让设计师好好做,我的新娘一定要最漂亮、最完美的婚纱。”